【譯註：史丹勒博士最初講華德福教育時，每天第一堂課是講華德福教育的基礎理論－《人學》，第二堂是《教師實作指南》，第三堂課就是《教師討論會》。《人學》已經翻譯完成出版。此專欄將依照此每天上課順序翻譯每天的《教師實作指南》與《教師討論會》。讀者會比較容易看到當時此華德福教育系列演講課程每天的原貌。】

《教師實作指南》第四講 （2/2） 史丹勒博士講於1919.08.25 潘定凱翻譯

前期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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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孩子心中明白用手的重要，教孩子用手繪，感知到繪出線條的差異。用耳朵聽音樂，感知到和諧與否的差異，喚起感受。這都與培養孩子的意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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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當你以這種方式教孩子們如何使用他們的手和耳朵後，進入閱讀的第一要素的時機才成熟，尤其是閱讀手寫的字。（我們後面會更加注重講細節，今天在這個預備性的談話中，我想提出一些大致可以如何進行的觀點，而不是迂腐地順序逐一的檢視。）至於在方法上，早在第一節課就跟他們講清楚，寫作、閱讀和算術，還有他們還不能學這些事情，但是之後會在學校學到所有這些事情，這會對孩子們產生非常好的影響。這樣討論之後的結果就是，孩子們會形成某種希望、願望和決心，然後經過你自己所做的，他們會找到一條路進入一個感受的世界，而這種感受反過來又會激勵他們進入這個領域的意志。作為一種教育措施，你不會直接向孩子們展示你想教給他們的東西。反之，你是讓他們暫時處於期待的狀態。這對成長中的孩子的「意志」發展有非常積極的影響。

在更詳細地研究這些問題之前，我想消除你可能有的某些可能導致混淆的想法。目前流行的閱讀和寫作學習方法犯了許多罪過，尤其是在教閱讀和寫作相關的內容時，也就是語言、語法、句法等方面。在這方面有太多的任性，毫無疑問，很少有人不記得他們過去學語法和句法方面的課程時經歷的恐怖。這種恐怖是有道理的。然而，我們不應該得出結論說學習語法是無用的，應該丟棄。這會是個完全錯誤的想法。若用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方式找出正確的做法，就很自然地會有我們應該廢除語法教學的想法。讓我們用替孩子們選出文段來學的實用方法教孩子們閱讀，讓我們用完全不用任何語法的教法教他們閱讀和寫作。這個想法會很容易的從我們許多人記憶中學習語法的恐怖中升起。但是學習語法並非是一種不必要的練習，特別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當我們將無意識的言語提升到語法領域時，提升到語法的知識時，我們是做了什麼？ 我們是與學生一起進行過渡：我們將言語從無意識領域提升到了有意識領域。我們的目的不是以迂腐的方式教他們語法，而是讓一些原本不知不覺發生的事情進入意識。

不知不覺或半自覺地，人類確實將世界當作一個梯子用來向上攀登，這情景是相應於我們在語法中所學到的。例如，語法告訴我們有「名詞」。名詞是物件的名稱，物件在某種意義上是自行獨立於空間中的。在生活中找到這樣的物件對我們來說是有其意義的。所有可以用名詞表達的事物都會喚醒我們作為「人類」的那種「獨立意識」。通過學習用名詞來命名事物，我們就將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區分開來。藉著稱某物為桌子或椅子，我們就將自己與桌子或椅子分開了－ 我們在這裡，桌子或椅子在那裡。

用「形容詞」來描述事物則是另一回事。當我說「椅子是藍色的」時候，我表達的是一種將我與椅子聯繫在一起的品質。我感知到的特徵，就將我與椅子結合在一起了。藉著用名詞命名一個對象，我是與它分離。當我用形容詞來描述它時，我又與它融為一體。當我們處理事物時，我們意識的發展就會發生在我們與事物的關係中。我們當然必定會意識到我們處理這些事物的方式。如果我說一個「動詞」—例如，「一個女人在寫字」—我不僅與我使用這個動詞的那個人結合在一起，而且我也與她一起做她正在用她的身體做的事情。我做她做的事—我的自我也在做她做的事。當我說一個動詞時，我的自我就會結合到對方的身體正在做的事情中。當我使用動詞時，我就將我的自我與他人的身體結合在一起。我們的聆聽，尤其是動詞的聆聽，實際上始終是一種「參與」的形式。此時參與的乃是人類最靈性的部分，它就直接抑制了活動。

只有在優律斯美(eurythmy音語舞)中，這種活動才被放置到外部世界來了。除了所有其他的好處之外，優律斯美還可以起動聆聽的能力。當一個人說某事時，另一個人傾聽－他在此時乃是將他的「自我」參與著「實質活在聲音中的東西」，但他卻又將它抑制了下去。在優律斯美中，「自我」是永遠參與其中，而優律斯美藉著身體顯現在我們面前的，無非就是讓我們看到了聆聽。當你聽的時候，你就是在做優律斯美，而當你真正表演優律斯美時，你只是讓你在聽的時候看不見的東西變得可見。「聆聽著的人類」這項「活動」若展現出來，實際上就是優律斯美。它不是隨意造出的，而是揭示了那「聆聽著的人類」的活動。當然，今日的人們雜亂無章得令人震驚。起初，當他們聆聽的時候，他們內心的優律斯美表現非常差。如果他們依照著應該有的方式參與其中，他們就會將其提升到真正的優律斯美的水準。

藉著優律斯美，人們就可以學會有效地聆聽，而這是他們目前無法做到的。在我最近的演講中，我有一些不尋常的發現。(這是指史丹勒在講授他提出的三重社會秩序時的經歷)在討論期間大家站出來講，但從他們講的內容中，你很快就會注意到他們實際上根本沒聽進去演講，甚至可說沒進到耳朵，他們只聽到了演講其中的某些部分。這情形真是意義重大，特別是在我們人類發展的當今時代。人們進入討論，結果只是說出他或她數十年來所熟悉、所思維的內容 。你發現自己是在有著社會主義思想的人面前講話，但他們只聽到了他們一直以來從某些活動家那裡聽到的東西；其餘的甚至沒進到耳朵。有時他們天真地承認這一點，說：「史丹勒博士講了很多好東西，但他沒講什麼新東西。」 人們的聆聽變得如此僵化，以致於他們對任何尚未在他們內心逐漸僵化的事物都感到困惑。在我們這個時代，人們無法聆聽，而且會越來越無法聆聽，除非能藉著優律斯美重新喚醒聆聽的力量。

人類的靈魂生命必須再次找到康復。在學校裡，輔助那由體操技巧課所提供的健康品質尤為重要，體操有益於身體但是只照顧到身體機能的生理部分。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靈魂的健康：為靈魂提供益處，需要體操課與優律斯美課交替進行。雖然優律斯美主要是一門藝術，但它「給予健康」的力量會對學生特別有益。

在優律斯美中，他們不是只學習到一些藝術性的東西。藉著優律斯美，他們的靈魂將獲得益處，就像經由體操令身體獲得益處一樣。這兩個學科互相補足的情形，會非常有幫助的。

對我們的孩子的教育，令他們能夠再次注意到他們周圍的世界和他們的人類同胞，這一點至關重要。這是一切社會生活的基礎。今日每個人都在談論社會衝動，但在人與人之間卻只發現了反社會的衝動。社會主義應該植根於人類應該為彼此贏得的新的尊重。但只有當人們真正傾聽彼此時，才能相互尊重。如果我們要成為教師或教育家，那麼再次專注於這些事情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你知道了，當你說一個名詞時，你會與你的環境分離，當你說一個形容詞時，你會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而當你說動詞時，你會融入你的環境並與之一起移動，如果你不知道這些事實，你對名詞、形容詞和動詞的內心強調感會大不相同。這一切還都只是初步的討論，以後還會繼續講。目前，我只想喚起一些想法，沒有這些想法可能會導致困惑。

知道一個人意識到了語言的結構，這意味著什麼？這一點對我們而言非常重要。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培養一種對語言中蘊含的偉大智慧的感受。這種感受在今日也幾乎都消失了。「語言」比我們任何人都聰明得多。當我說語言的結構並非是人類所形成的，你就當然會相信我說的了。試想一下，如果人們坐在議會中，以他們的聰明才智，來決定語言的結構，結果會怎樣呢。這樣只會產生與我們的法律一樣聰明的東西。然而，語言的結構真的要比我們的法規法律聰明得多。語言結構中蘊藏著最偉大的智慧。從一個民族或部落的說話方式中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有意識地以一種生動的方式進入語言的框架，我們可以從語言本身的天才智慧中學到很多東西。

學習如何在語言的靈性活動中感受某些確定的東西是極其重要的。相信語言的天才智慧在語言的結構中發揮著作用是具有重大意義的。這種感覺可以進一步延伸，直到我們意識到我們人類會講話，但動物還不會講話； 他們最多也只是在清晰講話的最初程度而已。在我們這個時代，當人們喜歡混淆一切時，甚至螞蟻和蜜蜂也會講話。但從現實來看，這是無稽之談。這一切都建立在我經常提請注意的一種判斷形式之上。

今天有些自然哲學家自認為是最有智慧的，他們說：「為什麼植物不應該也有意志生命和感受生命呢？ 難道沒看到，有所謂的食肉植物，會吸引小動物飛到它們附近，然後在它們停下來後猛然關住它們嗎？」 這些生物似乎與靠近它們周邊的任何東西都有意志關係，但我們不能說這種外在跡象就確實是意志的特徵。當我遇到這種心態時，我通常會用同樣的邏輯形式說：「我知道有一種東西也會等到有生命的生物靠近它，然後把它關起來—那就是－捕鼠器。」 因此，僅僅是捕鼠器的工作原理也可以被視為它擁有生命的證據，正如維納斯捕蠅器的性質被視為它擁有意識的證據一樣。

我們必須深刻地意識到，清晰的講話能力乃是人類的特質。我們還必須覺知到與自然界中其他三界(礦物、植物、動物)相比較時，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們也知道我們的「我」與構成講話能力的一切密切相關，即使今日的講話方式對我們來說已經變得非常抽象。但我想讓你覺知到一些會讓你對語言產生新的尊重的東西。在古代—例如，在猶太文化中（儘管它在更早以前更明顯）—祭司，或那些管理和代表宗教的人，在舉行儀式時講到某些概念時會停止說話。他們會暫時打斷他們的講話—不是用講話，而是在沉默中－藉著適當的優律斯美手勢傳達高等生命群的名字。然後他們又會再繼續進行儀式的講話部分。例如，《聖經》中，對我們而言聽起來很抽象，在希伯來語中譯為「我就是那個我是」(I AM the I AM)的這句話，就是從來沒有被大聲說出來的。祭司只會說到這句話該出現之處，然後會做個手勢，再繼續講之後的文字。這個手勢表達的就是在人類世界中那可以被發音出來的「上帝」(God)這個名字。

為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這個名字被直接講出來，又再重複一遍，那時候的人敏感度高，會立刻目瞪口呆。言語中的聲音或某些聲音的組合，可以讓古代文化中的人們震驚到目瞪口呆，這些字詞對他們的影響是非常之大。如果說出和聽到這樣的話，他們就會陷入昏倒之類的狀態。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講到「不可說出的上帝之名」，因為此名有深奧重大的意義。這樣的名字只能由祭司們說出，甚至只有在特殊場合才能由祭司們說出，因為如果在毫無準備的聽眾面前說出這些名字，天地就會崩塌－這意思是說人們會失去意識昏迷。出於這個原因，這樣的名字只是用手勢表達的。這種感受就是言語的真實表現。今天人們不假思索地把一切都脫口而出。我們再也無法改變感情的細微差別，很難找到一個人，若非多愁善感，還能夠相當感動。例如，當他們看到小說中的某些段落時，他們會熱淚盈眶。這要回到古代才有可能。今日，對言語的生動感受和對語言的敏感度都已變得非常遲鈍。

這是今日需要重新活化的眾多事情之一。當我們確實使它活化起來時，它將使我們能夠更清楚地感受到我們在言語中真正擁有的東西。我們有言語，來感謝那許多活在我們那個「自我的生命」之中，活在我們的那感受到了「個人生命人格」之中，的東西。我們的感受可以上升到一種幾乎是祈禱的心境：我聽到我周圍的語言在訴說，經過這些言語，那「自我」的力量就流入了我。一旦你感受到了藉著「言語」召喚「我」的神聖性，你將能夠藉著各種方式在孩子們身上喚醒它。那時，你也會喚醒孩子們的「自我生命」的感受，不是一種自我本位的方式，而是以另一種方式。有兩種方法可以喚醒孩子的「自我生命」感。做錯了，它會助長利己自我本位的火焰。 如果做對了，它會激發意志，鼓勵真正的無私和願意與外界共處。

我對你說這些話是因為，身為教師和教育家，你必須被這些話浸透瀰漫。在教語言和教演講中使用它們將是你的責任。明天我們將討論如何讓孩子們浸透瀰漫著意識，以喚醒孩子們有一種人格意識的感覺。

(第四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