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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 康復創傷
談 康復創傷

創傷康復專家嘉伯•馬泰醫師(Dr. Gábor Máté,譯註一)於今年三月初發表了一系列的紀錄片,本文是其中他在瑞士巴索(Basel, Swiss)所作的一篇演講。

馬泰醫師慈悲為懷,不遠千里前往以巴衝突地區,協助當地人民。

本篇演講內容深刻精要,摘譯於此,盼讀者能獲益。

從「創傷」(Trauma)的英文字,就可以望文生義,Trauma這字源自希臘文,意思是傷口。所以創傷是心理、情緒方面所受的傷。

我們來看看,傷口有什麼特質?如果是還沒有癒合的傷口,那麼碰到就會痛。因此「創傷」並不是當年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件事,不是那個遭遇,而是那件事情在你心中造成的結果。如果創傷真的是事件本身,十年甚或三十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則你根本就無能為力,因為已經發生了。但是,如果創傷是個很痛的傷口,那麼就能夠治癒。

因此,首先,創傷就是還沒有痊癒的傷口,碰到還會痛。如果有人跟你講了不該講的話,而你把它當成創傷,它就可以一再一再地傷害你。就好像你肩膀上有個老傷口,只要拍它就會痛;如果沒有傷口的話,拍下去是不會痛的。所以創傷是沒有痊癒的傷口。

另一方面,創傷可能會結成疤,疤的組織就比較硬、沒有彈性,不會生長,也沒有神經末梢,所以沒有感覺。所以創傷在同一個人身上也可能變成另外一種形式,不再是個很敏感的傷口,而是像結疤一樣沒有感覺,僵硬、沒有彈性,也不會生長。有的創傷就會變成這樣。

若是在兒時受傷,像是兩、三歲的時候,你沒辦法反擊,也沒辦法逃跑,因為沒這個能力;而為了保護自己,你就切斷了連結:跟身體的連結,跟感覺的連結,跟自己本身的連結。所以重大創傷,會跟自己斷了聯繫。這不見得不好,因為只要還活著、意識還清楚,總是可以再連接起來的。但是在康復之前,斷掉聯繫會造成很多身心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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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有兩類,第一類是我們所謂的大寫T(Trauma),例如:性虐待、精神虐待、身體虐待、父母過世、離婚不順、家中氣氛惡劣、父母有精神疾病、父母有癮癖、父母坐牢、跟父母分離,或是被忽視。這些是比較嚴重的創傷事件,不少人都有。

另外一種造成傷害的情況是,並不是對小孩子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而是沒有給小孩他們該有的好東西。小孩子需要無條件的愛和接納,需要被看見、被聽到,接受他們的本貌。父母是愛小孩的,但是由於他們本身的創傷、壓力、問題、現實生活的困難等等,沒辦法給孩子無條件的愛和接納,沒辦法好好看到他們、聽到他們,那麼孩子還是有可能受傷。這就是我們所稱的小t(trauma),屬於比較輕微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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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把我的創傷傳遞到了我孩子身上。我自己的創傷之一,是發生在我的嬰兒期。那個創傷導致的結果是,我認為自己是不值得愛的人。長大以後,我要跟人家證明我是值得愛的,就當了醫生。我總是盡量多看病人,不管有多忙、不管到底有沒有空,不分白天晚上一直撐。而我自己也還有年幼的小孩,並不是我不愛他們,我當然愛他們,但是如果我沒有辦法陪他們,或是即使陪了,但是我很累,沒有辦法給他們需要的關注,那他們得到的訊息是什麼?就是他們不被愛、不值得被愛。所以創傷就是這樣子的傳下去。尤其是那些還沒有痊癒的創傷,都會很自然而然的傳到下一代身上。儘管我們不是有意的,但確實是如此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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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自己要先認知:我有創傷,而且還沒辦法痊癒。這種認知是康復的第一步,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步。

英文Healing(康復)這個字,是從Whole/Wholeness(整體)這個字來的。所以記得我說的嗎?創傷就是跟自己斷了連結,變成分裂。因此,康復就是再度回復自己的完整,不再跟自己的身體失聯,也不再跟自己的情緒失聯。這就是康復。那麼怎麼達到呢?方法非常多,有人從心理層面下手,有人從身體著手,有人開始靈修,都是為了讓自己恢復原本的完整。

如果,有人正面臨危機,或身體正罹患重病,或是正在很糟的離婚過程中,或是現在工作不順,他們會開始自問:「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這時候,我就會問他們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並不是問我怎麼會碰到這種事,而是問,「我自己內在有什麼因素,促使這事情發生?」因此,康復需要自己承擔起一些責任;並非愧疚,而是負起責任。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了,現在要做的事,是我能夠怎麼解決處理。所以康復最重要的頭兩步就是:第一,反問自己;第二,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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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Depression這個字,英文的意思就是壓下去。所以我問過任何有憂鬱症的人,憂鬱其實不是一個感覺,而是一種心理狀態,一種被壓扁了、失落、失去意義、不舒服、覺得沒有希望之感;其實就是情緒被壓了下去。那為什麼有人要把情緒壓下去?因為在兒時他們學到,這些情緒如果表露出來,會比不露出來要更痛苦或更危險。因此如果問對問題,那麼壓抑或是憂鬱就不必然是障礙,而是引導你邁向康復的徵兆。

新生兒沒有一個不會求救,在覺得餓了、累了、孤單或不舒服的時候,他們怎麼做?就是哭。這就是他們求救的方式。所以求救是不需要學習的。但是為什麼後來忘了?因為他們學到,適應或者配合環境,比求救對自己更好。如果求助,引來的可能是批判。也許父母太累或壓力很大,所以求救的結果是痛苦。於是他們就逐漸忘了要求救。

希臘劇作家埃斯庫羅斯(譯註二)在他寫的一齣劇阿加門農(譯註三)裡面說,上天創造我們,就是要受苦,從受苦得到真理。所以這個苦,不論是身體的折磨或者精神的困擾,就變成我們的老師。一旦體會到人生有多苦之後,很自然遲早會呼救。而那些完全不知道怎麼求救、或是害怕求救的人,那麻煩就大了。第一次開口求助,確實不容易。但是在苦受夠了並且想脫離的時候,遲早你會開口求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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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一次、或至少95%的情況,我們生氣都不是跟現在有關,而是由於過去發生的事情。比方說兩禮拜以前,我要從葡萄牙到英國,結果班機被取消了。如果是五年前碰到這種事,我會非常生氣,跟航空公司的人員大聲爭執。而現在我的反應就是:「喔,取消了。」接下來的十小時我就在候機室看書。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樣。那麼我以前是在氣什麼?不是氣班機被取消,氣的是我的需求沒有被滿足,而這個感受是發生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那些航空公司的員工,也只是在做他們份內的事,事實上他們是在協助我。所以我是把我在嬰兒時期的挫折感,投射在他們身上:「為什麼是我?」但這件事情不只發生在我身上而已,同時也發生在另外兩百位旅客的身上。

因此,你真正生氣的,大部分其實是自己的創傷顯現出來而已,尤其是私人關係上面,像是另一半、朋友、小孩……。這是個好象徵,讓你看看,到底根本原因在哪裏。

有一次我被炒魷魚了。真棒!我學到好多。但是在那個當兒,我真是氣死了,怒火沖天。但是在審察自己以後,明白這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的工作表現良好,非常好,只不過我的同事比較傳統思維,他們不了解我的工作,我做事情的方法,即使這方法有效。所以他們開始質疑我。而我被人家質問的時候,尤其是用某種特別的語調跟口氣問,我聽到的不是問題本身,而是攻擊。於是我馬上就變成了鬥牛犬,一口咬回去。然後我就被炒魷魚了。當時我想到這事就覺得自己很可憐,是個受害者,其實不是,是我自己創造的。這是個很棒的功課。

所以當我的創傷顯露的時候,別人對我質疑就等同於別人否定我的價值。反之,如果我真正肯定自己的價值,那麼在別人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就會好好跟他解釋,我這樣做是因為如此如此。而如果我不肯定自己的價值(我的創傷),那問題就變成在攻擊我。因此創傷會以很多種不同形式出現。如果我們的思想夠開明的話,就可以從裡面學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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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巴勒斯坦五天,才剛回來。被佔領的巴勒斯坦那邊的創傷,真的是不可思議。那邊呈現出來的是絕望,與帶著恨的憤怒。這可以理解,但是對事情沒有幫助。大家互相出氣,這是挫折沮喪的表露。

至於以色列這一邊,由於以前猶太人的可怕遭遇,所顯露出的是:「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要變成最強大的,有最多武力!」然後這就對另一方形成壓迫。所以在肇事者以及受苦的一方,兩方都會有創傷,形成共同創傷。但我並不是說這兩方的創傷是相等的,絕對不相等。在以色列這一方也同時表現出來,他們沒有辦法真正看清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不能質疑,所有發出疑問的人都會被視為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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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創傷也會展現在政治上面。而這個情況也不是以巴獨有。在加拿大,我們的原住民承受很多苦難,他們有各種疾病、自殺、各種上癮、對兒童性虐待……等等,而這類事情在被殖民以前是絕對沒有的。他們的家庭被刻意拆散,小孩子送給人收養,送到教會經營的寄宿學校。他們在性、身體、情緒、文化各方面,受到各種虐待,而且會把創傷傳到下一代。以至於,加拿大的原住民只佔總人口數的5%,卻占了監獄人數的30%。坐監的女性中,有50%是原住民。這就是一種共同創傷的表徵,是我們的文化造成的。

去年六月曾經發生一個事件,在寄宿學校附近,發現了原住民小孩的屍體,沒有墳墓,沒有掩埋。就在他們發現第一具屍體之前的兩禮拜,在加拿大曾經有一個民意調查,70%的加拿大人說,他們完全不知道、或不太知道有寄宿學校這回事。所以人們在否認事實,而否認事實也是一種創傷的表現形式。所以創傷會發生在雙方的身上。但我並不是說這兩邊的創傷是相等的,其中一方所受的苦難絕對比另一方要多,但拒絕承認事實絕對是創傷的表徵,因為他們沒有辦法承受事實。這在政治、文化上面都會顯露。甚至運動方面。

說到運動,大部分人對於曼徹斯特市、或利物浦足球隊的戰術,知道的比對伊拉克或巴勒斯坦還多;但是他們卻把軍隊送到巴勒斯坦去殺人和被殺。為什麼,對大部分人來說,哪個足球隊得了多少分、或是哪一個球員跟哪一個球隊簽約,會比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更重要得多?為什麼,大家會對梅根王妃跟王子生的小孩的眼珠是什麼顏色,比對氣候變遷還更關心?這就是否定,整個文化的否定,也就是共同創傷的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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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醫學裏沒有任何對治創傷的方法,因為他們根本不認得這樣東西。你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一般醫學院的學生,在他們四、五年的大學訓練裡面,沒有聽過任何一堂有關創傷的課程。什麼也沒有!然而無論是臨床上、或是已證實的科學,都已經顯示了童年創傷和成年身心疾病之間很有關聯。

比方說,加拿大有個研究顯示,曾經性虐小孩的男人,其心臟病發作的機率是一般人的三倍;不是因為抽菸,而是由於他們自己的創傷。因為創傷會引起體內發炎以及其他問題。很多研究顯示,童年期創傷和自體免疫疾病有關,以及童年創傷和癌症之間的關係。三年前有一個研究,在主要醫學期刊上發表,研究創傷和癌症之間的關係,得了嚴重創傷後壓力失調(PTSD)的婦女,罹患卵巢癌的機率多了一倍。因為情緒對身體的影響非常大。讓我覺得沮喪的是,這種研究在科學期刊上一再一再發表,但是大部份的醫師卻沒有留意。所以如果你去看專科醫師,比方說類風濕疾病、惡性腫瘤、氣喘、皮膚炎,以及神經性疾病如多發性硬化症、關節腫大發炎之類,他們只從生物學下手,卻沒有去考慮生物學跟心理學是相關的。尤其是多發性硬化症。

醫學上第一次有人提到多發性硬化症,是十九世紀晚期一位法國神經學家沙克(Charcot)。他說這種疾病肇因於長期哀傷和壓力。在他講了大約一百五十年之後,有很多研究顯示了,童年創傷與長期壓力,和多發性硬化症有關聯。但是一般患多發性硬化症的人去看神經科,得到的治療就只是開藥,而沒有人問他,引發這毛病的壓力在哪裡。

科學裏面,身心一體的觀念至今已建立好久了,還有數千篇研究論文發表,講身心之間的關係,而一般醫師仍然完全沒注意到這點。這就是醫界思維的本質。他們在某些方面的成果很漂亮,但是在慢性疾病、人與環境方面、身心關聯方面,幾乎還是完全盲聾。這是令人非常沮喪的。我們如果能重視這些之間的科學關聯,那麼就可以做很多事來造福大家,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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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二十幾年前開始介紹這些新東西以來,最近十幾年對我的工作有興趣的人越來越多,包括很多醫生。有一本書叫做The Body Keeps the Score,作者是 Bessel Ven der Kolk,是一位美國心理學家,國際暢銷書作者,這就是一個明顯的象徵。但是在醫界中還沒有。我想,整個行業改變需要很長的時間。因為醫療這行業非常保守,他們喜歡維持現狀。任何改變,最好只是在某些可預期、可接受的途徑內改變。至於說要往什麼更廣闊的、整體醫療這方面去的話,需要大眾對於疾病和健康的觀念完全改觀才行。

醫學教育對很多人是非常傷的,像我自己就是,學醫的人很意志力導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勇往直前。所以我們都自願接受非常艱難的訓練,下定決心要成功。沒有人告訴我們要自省,我們沒法看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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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是在瑞士巴索(Basel, Swiss)談這個話題,正好羅氏大藥廠(Roche)的總部就在這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知道大部分醫師能夠看到的研究報告是由誰資助的?是由從中獲得利益的人資助的,就是那些賣藥丸子的大藥廠。然而治療創傷沒有藥丸子可以吃,因此無利可圖。也沒有藥可以幫你自我檢討反躬自省。可是你靠只對付症狀就可以賣很多葯。所以,研究計劃是由那些不去看問題深層原因的人所資助的,而這些就是醫師們所閱讀的資訊。

所以為什麼醫師沒有注意到這部分,其中的原因是很強大的。不過現在有很多個別的從醫人士,就像我一樣,開始自問,開始留意一些在醫學院沒有教的議題。至於整個行業,仍然是非常保守、抗拒、自衛的。

再從醫療模式來說,他們會有個態度是:「我是醫生,我是專家,我能治你,因此我有所有的權力。」但是,康復是從個人內在產生的,康復是所有有機體都有的能力,植物、動物、人類,是一種本自具有的本能特性。我可以協助你康復,但是康復力必須從你自己身體裡面產生出來,因此需要自己負起責任。用自己的力量作出決定,要做治療或是不做,應該是由病人自己在腦筋清楚時決定的。你要主動而不是被動。可用的好的治療方法很多,不要只是被動接受,要主動選擇。把所有的因素都考慮清楚,然後作選擇。

很多醫師會在病人問問題的時候,就認為受到威脅。有時你碰到的醫師很好,很有耐性,但是你如果對他講的有疑惑,問他問題,醫師就覺得很煩,或開始自衛,為剛剛講的辯護。那就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很有權力。然而,康復是每一個生物體本身就具有的能力。如果有人為疾病所苦,不管是身或心的疾病,或是不能自理生活之類,如果他們能夠了解到自己有這個能力,治療師也從旁協助,那就非常好。所以,現在在聽的人,請聽我說,一切力量在你自己裡面。你可以向外求助,也可以接受你需要的幫助,但是切勿放棄自己這個能力。這是你本自具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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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說得最好,假若知道自己受苦的因,就是得救的一大步。句子怎麼講我記不清了,不過意思就是,康復從問對了問題、並且面對問題開始。舉例來說,有多發性硬化症或風濕性關節炎的人,這類人很難說「不」,比較喜歡讓人家高興、當好人,但是那會給自己很多壓力。他們會壓抑自己的憤怒,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總是面帶笑容,總是會照顧人、顧到別人的需求,而不管自己。這種壓力是很大的,難怪會生病。但是沒有人生來如此,那是他們童年時為了生存,而學到必須如此。所以要認清這一點,很重要,那個所謂的好,對別人仁慈但是對自己不仁慈,這並不是真正的我,那只是我在小時候學到的自保之道。可是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不需要再這樣了。我可以學習不一樣。你要了解這情況的根源,知道這原本不是我的錯,只是我小時候在某種情況中學到的。這就是邁向康復的一大步。

如我之前所說,創傷並不是那件過去已發生的事情,而是我現在還帶著的這個傷口。比方說自體免疫疾病:風濕性關節炎、多發性硬化症、大腸炎、克隆氏症、肌纖維症、慢性疲勞症候群……等等,你知道哪一類人最容易得嗎?女人,得這種病的80% 是女人,為什麼?因為在這個文化裡面,女人被設定為必須很溫和、善良、不該發脾氣,要擔起別人給你的責任、要照顧另一半、照顧別人,然後忽略自己的情緒。所以為什麼得這種病絕大部分是女人,一點都不奇怪。如果你不知不覺地接受了這樣子的角色,你就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然後這個壓力就會拖垮身體,造成那些自體免疫的毛病。

所以不只要看個人的問題,也要看群體的共同創傷,這是康復的必要條件。你若看清楚真相,不止人生能好過一點,也可以康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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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個假設問題:「我對自己夠不夠真誠忠實(authentic),是不是由別人決定的?」你如果這樣想,就注定失敗,因為你把力量交給了外境。在你四歲的時候,可能是這樣的;但現在還是這樣嗎?這個外境可能改變,然後你就要另外去找一個新的情況。所以,並不是外境有沒有權力允許你如何的問題,而是,光是問這樣的問題,你就已經把力量交給了他人。不是批評,只是我的觀察。

那麼,如何能對自己真誠忠實?就是認知到對自己並不忠實,也就是並沒有真誠對待自己。這不太好懂,可能需要多解釋才明白:光是這樣問這個問題,就已經顯示你沒有如實對待自己。所以,想要真實對待自己,就是認知到對待自己並不夠忠實,也就是你把力量給了出去。越是這樣問問題,就越顯示出沒有忠實對自己。而你看得越清楚,放掉的就越多。方法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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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練習可以做,就是問自己:這個禮拜,我什麼時候沒有說「不」?

一個禮拜一次,坐下來,把紙筆準備好,問自己:

「這禮拜什麼時候,我想要說不、但是卻沒有說?」

「朋友約我出去喝咖啡,我其實很累也不太想去,但是我沒有說不;另一半向我求歡,我並不想,但我沒有拒絕,只為了不想讓他不高興;老闆要我這個周末加班,我不想,想要陪孩子,但是我沒有說不;父母要我替他們解決某個問題,我並不想做,但是我不能說不………」

把這些都寫下來,所有那些你本來想說卻沒有說的。就只是寫下來,不要批判,不要「我應該這樣那樣……」,不是,只寫你的觀察。

其次問自己,這對我造成了什麼影響?比方說,「然後我就很累、睡不著、心情很煩、怨天尤人、背很痛、口乾舌燥、身上肌肉繃得很緊、胃痛……」,這些就是影響。把它寫下來。

第三個問題是,「我內心有什麼信念,造成我沒法說不?那個下意識的信念是什麼?」

比方說:「我如果說不的話,我就是個壞人;我如果說不的話,我會覺得歉疚;我如果說不,我就太自私;我如果說不,他們就不會愛我……」等等。寫下來。這些就是你的信念。沒有評判心,而是對自己的慈悲詢問和觀察。這是我的治療方式,我稱作慈悲詢問。

再下一個問題:「我是從哪裡學到這些信念的?」

「小時候學到的。」

花二十分鐘寫下來。我要求你的,就只是一個禮拜二十分鐘。你值不值得一個禮拜二十分鐘?如果你覺得,自己連這二十分鐘都不值得,「啊,我太忙了」,那麼請問,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你想要值得回報,值得別人關懷,你要從哪裡得到?

下一個問題是:「如果沒有這些信念,我會是怎樣的人?」

「如果我不相信『我說了不、就是個壞人』,那我會是怎樣的人?

如果我不相信『我說了不、就會內疚』,那我會是怎樣的人?

如果我不相信『我說了不、就會變成不可愛』,那我會是怎樣的人?」

我不會告訴你答案。你只要問你自己這些問題,答案就會來。

最後一個問題是:「我在什麼時候沒有說好?」也就是,有哪些事情是我有熱情很想要做卻沒做的?因為太忙、壓力太大、沒有精力……,就沒有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不管是哪一種能夠表現自我的活動,藝術、跳舞、打鼓、音樂、大自然、園藝……隨便什麼,所有那些你原本想要說好,但是沒有說的情況。

就這樣,一個禮拜二十分鐘,我敢保證,你就會明瞭,什麼是不忠實,並且會自然而然成為真正忠於自己的人。

譯註一:嘉伯•馬泰(Máté Gábor),一九四四年一月六日生於匈牙利一個猶太家庭,加拿大籍心理學家和醫師。他特別有興趣的研究領域,是童年創傷對一生身心健康的潛在影響,包含自體免疫疾病、癌症、過動症、物質成癮等等。相關著作有五本,並受邀在各地演講。

    馬泰醫師在五個月大的時候,外祖父母在納粹集中營中被殺害。父親在納粹管控下做強迫勞動。一歲時,母親為了救他的命,把他交給一位陌生人照顧了五個禮拜。母子重聚後,幼兒馬泰心靈受創非常嚴重,連續好幾天眼睛無法看他的母親。他說這是一種被遺棄、憤怒與絕望的創傷,一直延續到他成年。

    一九五六年,馬泰移民加拿大,後畢業於溫哥華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一九六九年和同校同學藝術家結婚,並有三個小孩。後再度回校習醫並取得學位,開始懸壺濟世。

譯註二:埃斯庫羅斯Aeschylus,(525? - 456 BC),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之一,相傳寫了八十多個劇本,現留存於世的只有七部。

譯註三:阿加門農Agamenon, Aycenae的國王,特洛伊戰爭中的希臘聯軍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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