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勒博士 主講　潘定凱譯

【譯註：史丹勒博士最初講華德福教育時，每天的課程安排如下：

第一堂課是講華德福教育的基礎理論—《人學》，第二堂是《教師實作指南》。第三堂是《教師討論會》。

《人學》已經翻譯完成出版。此專欄將依照此每天上課順序翻譯每天的《教師實作指南》與《教師討論會》。讀者會比較容易看到當時此華德福教育系列演講課程每天的原貌。】

上一期是《教師討論會》第七講（上），本期為《教師討論會》第七講（下）。

講於斯圖加特，一九一九年八月二十八日

還有些事你可以向孩子們描述，你可以對他們說：「孩子們，你們看，那是歐洲人開始認識希臘人的時候；他們在公元後的第一個一千年裡脫離了羅馬，但仍然是基督徒。整個西方人都認為，如果不把教皇視為教會的領袖，就沒有人能成為基督徒。」此刻，再向孩子們解釋，當十字軍發現還有其他基督徒是不承認羅馬教皇的， 這讓他們既驚訝又深受啟發。這件事將基督教的精神層面從世俗教會組織中解放出來，在當時是一件非常新的事。這是你可以向孩子解釋的。

然後你可以告訴他們，即使在穆斯林中，雖然他們很難被稱為世界上非常愉快的住民，但也一樣有高尚、慷慨和勇敢的人。因此，朝聖者們認識了一些雖然不是基督徒但卻勇敢而慷慨的人。因此，即使不是基督徒，一個人也可以善良、勇敢。對當時的歐洲人來說，這是十字軍返回歐洲時帶給他們的重大教訓。在東方逗留期間，他們收穫了很多東西，並將這些東西帶回歐洲，以促進歐洲的精神靈性進步。

然後你可以繼續說：「孩子們，想像一下，曾經有一段時間歐洲人沒有棉布，他們甚至沒有一個詞來形容它；他們沒有平紋細布（muslin）—這也是一個東方詞；他們不能躺在沙發上或懶洋洋地坐著，因為沙發這個名詞是十字軍帶回來的。他們也沒有床墊（mattress）。床墊也是一個東方詞。集市（bazaar）這名詞也屬於東方。集市，這觀念立刻提出了一種全新的公共展示貨品的方式，發起了一種大型展示貨品的方式。東方式的集市在東方很常見，但在歐洲人進行十字軍東征之前，歐洲沒有這種方式。就連「magazine」（德語中「倉庫」的意思）這個詞，雖然如今與我們的貿易生活息息相關，但它最初也並非源自歐洲。使用大型倉庫來滿足貿易增長的需求，是歐洲人從亞洲人那裡學到的。

你可以對孩子們說，「就想像一下，歐洲人的生活有多麼受限制；他們甚至沒有倉庫。」「arsenal」（兵器庫）這個字也有同樣的起源。但你現在瞧瞧，歐洲人也從東方學到了一些東西，這表達在「關稅」這個詞上。直到十三世紀，歐洲人對納稅知之甚少。直到十字軍從亞洲人那裡學到了根據關稅繳納稅款，也就是繳納各種關稅，才將關稅法引入了歐洲。

由此可見，十字軍東征改變了歐洲的許多面向。十字軍的初衷並沒有實現太多，但其他一些事情卻發生了變化，歐洲也因學到東方知識而發生了各種各樣的變革。而且，這一切都與他們對東方政治生命體的觀察息息相關。政治生命體—即國家體—在東方的發展比在歐洲早得多。在十字軍東征之前，歐洲的政府形式比東征之後自由得多。由於十字軍東征，也令廣闊的地區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政治單位。

假設孩子們的年齡和我提到的一樣，現在你可以對他們說：「你們在歷史課上已經學過，古羅馬人統治著許多國家。在基督教時代初期，當他們擴張領土時，歐洲非常貧窮，而且越來越窮。這種日益貧困的原因是什麼？人們不得不把自己的錢交給別人。今天，中歐將再次陷入貧困，因為它也必須把自己的錢交給別人。在那時，歐洲人 不得不將他們的錢拱手讓給亞洲人；他們的大部分的錢都流向了羅馬帝國的邊界。因此， 以物易物越來越成為一種慣例，這種情況可能會再次發生，儘管這很可悲，除非人們 奮起尋求精神靈性（不追求物質）。然而，就是在這種貧困之中，十字軍東征的苦行和虔誠精神靈性得以進化。」

「因此，透過十字軍東征，在遙遠的亞洲，歐洲人學習了解了各種各樣的事物—工業式生產、農業等等。這樣，他們就可以從此生產亞洲人可以購買的東西。錢又回來了。十字軍東征期間，歐洲變得越來越富裕。歐洲財富的成長是透過其自身製造生產的增加而實現的。這是十字軍東征的進一步結果。十字軍東征確實是民族向亞洲的遷徙，當十字軍返回歐洲時，他們帶來了某種能力。正是由於這種能力和技巧，義大利的佛羅倫斯得以興起並成為現在的樣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出現了但丁等人。」

你可見到，讓這種衝擊瀰漫著你的歷史課中是多麼必要。如今，當人們說應該教更多文明史時，人們認為是應該枯燥地描述一件事是如何從另一件事中產生的。但即使在低年級，歷史也應該由一位真正熱愛這門學科的老師來講述，這樣，透過為孩子們創作的心中圖像，這段歷史就會再度活在他們面前。你可以想像一幅畫面：貧困的歐洲，田地貧瘠，作物稀疏，沒有城鎮，只有貧瘠的農場。然而，正是在這個貧困的歐洲，人們熱衷於十字軍東征。你必須告訴他們，人們發現這項任務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他們開始爭吵，走上邪路，甚至當他們回到歐洲後，不和與紛爭再次出現。十字軍東征的真正目的並未實現，反而是，它為穆斯林的入侵奠定了基礎。但歐洲人從東方學到了很多：城鎮—繁榮的城鎮—如何的興起，以及城鎮中豐富的精神生活和文化。農業改良，土地更加肥沃，工業興起繁榮，精神生活和文化也升起。

你要試著用圖像的形式把這一切呈現給孩子們，並向他們解釋，在十字軍東征之前，人們可不是躺在沙發上休息的！那時還沒有資產階級生活—那種在最好的客廳裡擺沙發之類的生活。試著讓 所有這些歷史畫面在孩子面前鮮活起來，這樣你就能給他們更真實的歷史。向他們展示歐洲是如何變得如此貧窮，以至於人們不得不依靠以物易物維生，而後來，由於人們在東方學到的東西，歐洲又變得富裕起來。這將使你的歷史課生動起來！

現在常常有人問，該讀什麼歷史書──哪位歷史學家最好？答案只能是，最終，每本書都有好有壞；選擇哪位歷史作家其實沒有什麼不同。不要只讀字面上的意思，而要瞭解到字裡行間發生的事情及意義。試著讓自己受到啟發，這樣，透過你自己的直覺，你就能了解事件的真實進程。試著去體會一部真正的歷史應該如何書寫。你會從寫作風格和方式中辨別出，哪位歷史學家找到了 真理，哪位沒有。

你可以在蘭克（Ranke 1795~1886德國歷史學家，現代史學派創始人。他提倡基於原始資料而非傳說和傳統的所謂「客觀」寫作。）的作品中找到很多東西。但我們試圖培養的是真理和現實的精神，當你在這種真理精神的指引下閱讀蘭克的作品時，你會發現他非常用心，但他對人物的描寫卻把他們簡化成了影子，你覺得自己彷彿可以穿過他們，因為他們沒有實體─他們沒有血肉之軀，你可能會說，你不希望歷史成為一系列純粹的幻影。

其中一位老師推薦了蘭普雷希特（Lamprecht 1856~1915寫了十九冊的德國歷史）。

史丹勒博士：是的，但在他書中，你會感覺到他並不是在描繪人物，而是在描繪彩色紙板上的人物─只不過他用了盡可能鮮豔的顏色來描繪他們。他們不是人類，只是彩色紙板。

另一方面，特賴奇克（Treitschke 1834~1896德國歷史學家，被認為是蘭克的普魯士歷史學家繼承者，他主張威權主義的「強權政治」（即透過武力實現德國統一），支持殖民擴張，並在德國煽動反英情緒。）雖然有偏見，但他筆下的人物確實是有血有肉的！他會令他筆下的人物有血有肉的，不是像蘭普雷希特筆下的紙板人物，也不是蘭克筆下僅僅是影子般的圖片。不幸的是，特賴奇克只寫了十九世紀的歷史。

但是，要真正體會優秀的歷史著作，你應該閱讀塔西佗（Tacitus 56~120羅馬演說家、政治家、歷史學家。他的主要著作是Historiae《歷史》）。當你閱讀塔西佗時，一切都顯得鮮活起來。當你研究塔西佗描繪某個歷史時期的方式—不論描述個人或群體中的個人—並讓所有這些都去影響你自己的現實感時，它會對你來說就像生命本身一樣真實！從塔西佗開始，試著發現該如何描述其他時期。

當然，你不能讀過時的東西，否則熱情的羅特克（卡爾•馮•羅特克Karl von Rotteck，1775-1840 撰寫了大量有關德國和世界歷史的著作。）會是很好的選擇。但他已經過時了，不僅是因為事實，還因為他的整個觀點。他認為當時巴登的政治體制和自由主義是福音。他甚至將它們應用於波斯、埃及和希臘的生活，但他的寫作總是充滿激情，讓人不禁希望今天有許多像羅特克這樣的歷史學家。

然而，如果你研究當前的歷史書籍（並能敏銳地發現那些經常被遺漏的內容），你將有能力為孩子們「生動地描繪出從十一世紀到十七世紀人類進步的過程」。並且，就你而言，你可以省略這些歷史中關於腓特烈•巴巴羅薩、理查•科勒•德萊昂或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Barbarossa, Richard Coeur de Leon, or Frederick II）的許多內容。其中大部分內容很有趣，但對於真正的歷史知識來說並不是特別重要。向孩子傳達歷史上的偉大推動力更為重要。

現在我們可以繼續討論下面這個問題：如果一個班級裡有幾個男孩和女孩對男老師或女老師產生了一種癡傻的崇拜，我們該如何對待這個班級。

這種偶像崇拜要發生在十二至十四歲時才真正變得不健康，那時問題變得更加嚴重。十四歲之前，尤其重要的是不要太認真對待這些事情，並記住它們往往很快就會消失。

問：與會人員提出了各種建議。

史丹勒博士：我認為讓孩子們在全班同學面前受到嘲笑是一把雙面刃，因為這種影響持續的時間太長，孩子會失去與班級的聯繫感。如果你嘲笑孩子，他們就很難與班上其他同學恢復正常的關係。結果通常是孩子們成功被學校開除。

問：教師們提到了祈禱以及其他可能幫助這些孩子的方法。

史丹勒博士：你說得很對！

問：有人建議可以和孩子談談並嘗試轉移這種崇拜老師的感情。

史丹勒博士：將投入的情感和激情轉移到其他管道的原則是正確的—只是與這樣的孩子交談不會有太大收穫，因為這正是他們想要的。正因為這種癡傻的崇拜更多地源於感受，甚至是激情，而不是思考，所以透過經常陪伴孩子來有效地對抗它是極其困難的。確實，這種不健康的感覺是由於熱情和投入的心情品質走上了錯誤的道路—有天賦的兒童是熱情，而天賦較差的兒童是投入。整件事情的「本身」並不是很重要，但它會對孩子們參與課程的方式產生影響，這是更嚴重的方面。當所有孩子都受到這種癡傻崇拜的影響時，情況就不會那麼嚴重，也不會持續太久，它很快就會消失。班上同學見到這癡傻崇拜並沒有實現，這會導致失望，然後事情自然就會消亡。在這種情況下，給全班同學講一個幽默的故事會很好。當一群孩子都認同了這種不健康的偶像崇拜時，它才會變得有害。

我們必須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因為它會對整個學校生活產生影響。喜愛的感情依附本身並不是那麼糟糕，但當它變得不健康時，就會削弱孩子。孩子們變得無精打采、昏昏欲睡。在某些情況下，它會導致兒童出現嚴重的虛弱症狀。這是一個非常微妙和棘手的問題，因為這種治療可能會導致孩子的感受轉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仇恨。在某些情況下，說「你看起來太熱了，也許你應該出去走走五分鐘」或許會很有幫助。

無論如何，這個問題應該個別處理，每個孩子都應該個別處理。你應該嘗試任何從常識上告訴你可能會有幫助的方法。然而，有一件事你一定要非常小心—不要讓這些孩子以為你注意到了他們的崇拜。你必須掌握讓他們以為你對此一無所知的技巧。即使你採取措施去治療他們，應該要讓孩子們認為你只是正常發揮。

假設幾個孩子對一個有四、五個甚至六個孩子的男人懷有這種癡傻崇拜感情。在這種情況下，他有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他可以邀請那些「崇拜」你的孩子和他一起散步，並帶上他自己的孩子。這會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但孩子不應該知道為什麼被邀請。你應該用這樣具體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採取正確的行動，不要區別對待那些崇拜你的孩子。當你不受這種愚蠢的行為的影響，過一段時間它就會消失。然而，當某種反感取代了崇拜時，情況就會變得嚴重。忽略它，可以盡量減少這種情況。不要讓孩子知道你注意到了什麼，因為如果你在全班面前責罵他們或嘲笑他們，他們的仇恨會更加強烈。如果你講一個故事，必須讓它看起來是你本來就會講，不是特別為這件事，否則之後一定會產生某種「反感」，這是無法避免的。但是，當你在同一個班級工作幾年後，你就能逐漸重建正常的「同感」。

你也無法阻止另一個後果，因為當這種癡傻的崇拜變成嚴重的狀態時，孩子會因此而受到某種程度的削弱。當它結束時，你必須幫助他們克服這個弱點。這確實是你能採取的最佳療法。你可以使用所有其他療法—帶孩子們出去玩五分鐘，帶他們散步等等，但你的態度必須始終以健康的方式忽略整件事。孩子會有些軟弱，之後老師將能透過愛和關懷幫助孩子。如果事情變得非常嚴重，老師因為是被崇拜的對象，也無能為力，這樣的老師就必須尋求他人的建議和幫助。

明天的主題是實際教學，而不是教育原則本身。你們每個人都會想像班上有幾個孩子在某一學科上表現不佳─例如算術、語言、自然史、體操或優律思美。你會如何透過對孩子的人類能力進行特殊處理，來應對早期學齡期間出現的這種不幸？你如何利用其他科目來幫助你？（第七講完）